林旭听着这些慷慨激昂的“高论”,嘴角却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讥诮,内心直摇头。
这些人......想得太简单了。
严查贪墨?鼓励农桑?轻徭薄赋?一条鞭法?
听起来头头是道,可都只是治标不治本的皮毛之见。
大周朝廷国库的主要来源是什么?
是人丁税!
大周近年来人口明明在不断增加,税收反而在减少。问题的根源,根本不在什么贪官污吏,也不在什么征收方法。
说到底,就是底层的穷苦百姓,已经穷得连裤子都快穿不上了,连活下去都困难,拿什么去交税?
皮之不存,毛将焉附?
连人都快活不下去了,你还指望从他们身上榨出油水来充盈国库?
简直是痴人说梦!
这些饱读诗书的学子,满口仁义道德,经世济民,却连最根本的问题都看不清楚!
林旭这轻蔑的摇头,幅度虽小,却恰好落入了不远处一个中年男子的眼中。
那男子约莫四旬年纪,穿着一身看似普通、实则料子上乘的宝蓝色锦袍,面容儒雅,气质沉稳,颌下留着三缕清须,一双眼睛深邃明亮,仿佛能洞察人心。
他并未参与学子们的讨论,只是安静地坐在靠窗的位置,端着一杯清茶,慢慢品着,目光偶尔扫过堂内,带着一种审视和......不易察觉的失望。
在他的身后,垂手站着两个人。
一个身材魁梧,虎背熊腰,面容刚毅,眼神锐利如鹰,一看便知是身手不凡的练家子,浑身透着一股彪悍之气。
另一个则身形略显单薄,肤色白.皙,眉眼间带着几分阴柔。
此刻,那儒雅中年人看到林旭摇头,眼中闪过一丝讶异,随即嘴角微微上扬,露出一抹饶有兴致的笑容,径直来到林旭这边的桌旁坐了下来。
“这位小兄弟,似乎对刚才诸位学子的‘高见’,不以为然?”
看到此人问向自己,林旭也是心中一凛。
其实刚才一进来,他就注意到了这个人。
无他,此人的气场,与周围那些咋咋呼呼的学子,以及那些点头哈腰的伙计,都截然不同。
那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威严,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。
尤其是他身后的那两个跟班,一个阳刚,一个阴柔,看似随意地站在那里,却隐隐将他护在中间,眼神时刻警惕着四周。
这绝非寻常人物!
林旭心中暗自猜测,恐怕是出身名门之人,或者是什么低调出行的权贵。
他不敢怠慢,连忙站起身,拱了拱手,谨慎地回答:
“没有没有,只是他们的意见在下不敢苟同罢了......”
“小兄弟不必如此拘谨,我们就是闲聊而已,在下王尹,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?”
“在下方旭,幸会。”
林旭没有说自己的真名,而是将姓换成了母亲的方姓。
“方才见方小兄弟摇头,莫非是觉得,那些举子所言,皆是无稽之谈?”
王尹的语气很平淡,听不出喜怒。
林旭迎上他的目光,心中反而定了下来。
既然对方主动搭话,而且看样子也对那些“高论”不甚满意,自己何不借此机会,探探虚实?
他微微一笑,不答反问:
“难道不是么?在下看王兄刚才的神情,似乎也并未将他们的‘锦囊妙计’,放在心上吧?”
王尹眼中闪过一丝愕然,他没想到,这个衣着寒酸的年轻人,观察力如此敏锐,而且还如此直白。
不过,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,脸上也露出了对林旭的兴趣。
“既然方小兄弟如此不屑于他们的见解,想必是胸中自有丘壑,另有高见了?”
林旭闻言,不置可否的笑了笑,并未立刻回答,而是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粗茶,轻轻抿了一口,似乎在组织语言。
“高见谈不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