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廉不明所以地接过了那份奏章。
目光首先落在了封面上那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上——
“摊、丁、入、亩?”
他轻轻念出声,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。
这四个字,他自然是认得的,但连在一起,却从未听闻过,一时之间,竟没能完全理解其深意。
崔廉翻开了奏章,目光迅速扫向里面的内容。
下一刻,他的瞳孔骤然收缩,整个人都僵住了,捧着奏章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!
“这......这......这......”
崔廉瞪大了眼睛,死死地盯着奏章上的每一个字。
废除沿袭千年的人丁税、杂役摊派,将丁银并入田赋,统一按田亩多少征收赋税......
一条条,一款款,逻辑清晰,论证严密,直指当前大周税赋制度之核心弊病!
石破天惊!
匪夷所思!
却又......合情合理,直指根本!
崔廉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,激动得浑身发抖,连最基本的君臣礼仪都抛到了九霄云外!
他猛地抬起头,双眼放光地盯着齐文泰,声音因为过度激动而嘶哑变形:
“陛下!!!”
“此策!此策简直是......是......是经天纬地之伟略!是......是救国救民之神方啊!!!”
他语无伦次,竟一时找不到更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此刻内心的震撼与狂喜!
他为了这税赋之事愁白了头发,束手无策,而现在,这份奏章里面的内容,将他这些天所有的愁绪都冲散了。
“呵呵,爱卿,莫要激动,莫要激动。”
齐文泰看着崔廉这副失态的模样,心中也是畅快不已,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,能让这位素来以沉稳著称的老丞相如此失态,可见此策的冲击力有多大!
“坐下说,坐下说。”
齐文泰指了指旁边的锦凳。
然而崔廉哪里还坐得住?他依旧死死攥着那份奏章,仿佛捂住绝世珍宝一般不肯松手。
“陛下!恕老臣失礼!”
“此策若是推行,将人丁税并入田亩,则无地、少地之农户负担将大大减轻,可以安心生产,此乃藏富于民之善政!”
“而拥有大量田地的官绅豪强,则必须承担起相应的税负,既增加了国库收入,又能有效遏制土地兼并,此乃公平之国策!”
“税制简化,征收也更方便,官吏上下其手的空间也将大大缩减!”
“陛下!此策若成,实乃我大周百姓之幸,江山社稷之福啊!”
崔廉越说越是激动,老眼中甚至泛起了点点泪光。
他再次看向齐文泰,目光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佩,另外又带了几分疑惑。
“陛下,敢问......如此石破天惊、利国利民之妙策,不知是出自......哪位经世济民的大才之手?”
在他想来,能想出如此良策之人,必定是深谙国计民生、拥有大智慧的当世高贤!
齐文泰闻言,眼中闪过一丝狡黠,故意板起了脸。
“怎么?爱卿以为,此策就不能是朕,日夜忧思,苦心孤诣,为国为民想出来的?”
崔廉顿时一愣。
陛下想出来的?
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齐文泰。
随即,这位以耿直著称,甚至有些时候显得不那么“懂事”的老丞相,竟然想都没想,便十分诚恳地摇了摇头,老老实实地说道:
“陛下恕罪,老臣绝无怀疑陛下之心!”
“只是......若陛下当真早有此等经天纬地之良策,以陛下的雄才大略和体恤民生之心,必定早就付诸实施,以解国库之忧,百姓之困了,又......又何必等到今日,让老臣为此愁白了头发呢?”
言下之意,陛下您要是有这本事,至于让国库空虚这么多年,还让我在这儿瞎着急吗?
这话,实在是大实话,也实在是不给皇帝面子。
齐文泰被崔廉这句实在话噎了一下,险些没绷住脸上的威严。
这老家伙,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朕留啊!
不过,齐文泰自然是没有生气,佯怒道:
“听崔爱卿这话的意思,是觉得朕没这个本事?想不出这等经天纬地之策?”